在这个村庄生活十六年的我

很奇怪的，仍对这片景色感到欢喜

黎明时分第一缕光溅上眼皮

我便如同受到感召似的，骤然醒来

站在明湖高高的长堤上远眺

看远鸟的影子落在高瘦干瘪的枝上

爸爸妈妈常在稻田间干活，

我和姊姊就在清湖边上快活地奔跑

自打记事以来，这张油画里

就只有这片似乎亘古不变的清池畔

以及周遭那些望不到边的田

父母总是在田间努力地耕耘，直到

太阳亲吻天际线边上的晚霞

他们披着夜色，拖着一身疲惫，

把我和姊姊抱在沾土的膝头

教给我们文字，给我们讲以前的事

那是一切温暖的相遇，别离

发生在那个温暖得惹人羡慕的世界

这样美丽却冰冷的世上活着

打记事起，我和姊姊并非无所事事

我和姊姊白天里有一项作业

爸爸妈妈总在晚睡前枕边交给我们

我们用篝火边上学到的文字

描绘周遭感受到的每一件事情——

母亲说，我们在独立前必须习得

因为在长大成人的季节里，数不清的

无法全然预料到的意外，会降临

在那些无比寻常的日子里，撕碎一切

而在人生夜里，故事只讲给自己

她告诉我们有些事情要等到以后再讲

她告诉我们，这个世界有不一样

我们必须学会感应周遭存有着的一切

姊姊更像是我的闺蜜，大我一岁

她比我更先接触感应，有充盈的情感

可她不喜欢父亲讲给我们的古诗

在我们清晨散步时，她总跟我抱怨

“那些诗句的情感实在不可恭候”

很多年后，我在离乱际遇间漂流

一个雨夜，我又忆起儿时诵得的词句

才在“滥情的”韵脚里瞥见自己

在晴天，她会带我跑到麦田的尽头

直到刚能看得见小屋朱红的尖顶

沿着森林的边缘，光着脚，在草甸上

细草根里清凉凉的，似乎藏着泉

我们嬉闹着，直到黎明的薄雾弥散尽

才循着田间一条全新的金色隧道

用袖口住脸，防着锋芒，一路钻回家

那些日子，我们不懂何为诗、书

可母亲和父亲却把生活装点成诗的模样

我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篝火

和母亲笔下美妙的文字，是温暖的东西

我们把一片片青色诗页挂在瓦檐

把时间纺成轻薄的纱，在风里高高飘起

靠在父亲结实的背上，晚风温柔

篝火淡淡的焦味，悄然降在了我们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