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定义(写在全年最短月尾巴上的赶稿)

016.冬夜,竹炉,汤沸◥


关于爱的絮语就姑且放在炉边的红药上好了。我泡好热茶端过来放在你床头,冬夜在远方的远方缓缓升腾

你把被角拉到鼻尖的位置,只露一双好看的眼睛在外面,透过这寒气里,看着我的眼睛。那双眸子是我一开始感受到爱这种神妙之物的处所。

我听着那木门外呼啸的风声,“寒潮来了。”压下这个念头,屋里的炉火依旧烧得正旺。在门里的一片温暖中,我要将给你的这个故事,这个睡前故事,是来自遥远的,遥远的清幽的窗台前,幽玄的树荫下,以及冥灵的森夜中,怀有清幽之怨,恋之告白和迷失之森的小事。

寒风席卷,陷入永恒的冬日之前,我想再和你讲一遍这个关于春夏的故事,在冬眠的睡前。


【上半:松树,泥土,花儿】


S1.

新鲜的,被劝说接纳的鲜红血液里

流淌着更迭的碎片,被胞吐出膜

旧物沉淀着上一个梦醒时分的教诲

那是创世主在暗夜里的自我解剖


嗡嗡盘旋在耳边,无法驱赶的痒

搁在手边也无法打开的上一页疲倦

垂着脑袋的木偶,旧年里珍藏的遗物

一字一句把湖边的景色蚀成千百种模样


不只有白鸟掠过溪涧会轻快干净

压在书本下的人们也能发现过往的轻快

不喜陈旧的小生也把铜壶擦的锃亮

郁积在心头的墨与蘸水笔一并疏通


于是就这样变成旧物了

在无限的缅怀和追忆当中

嚷嚷着活在当下的人们

——《旧物》


松树.   在松下抬头的瞬间,还是会产生你行将突然从身后出现的错觉。落满秋霾紫色的内躯,在涟漪里沸腾了。那会是推开小木屋的心跳,落叶被踩到夜深处的沉积,刻刀卡在了木屑卷隙,松木沉郁的落香在天青色的底氛中浮现——在气味消亡前的晨昏线上,我总挂念着,你说的那个只有猫存在的国度,我们都会化作宛若液体的猫。那天你完美的装束,我无法压制望向你的目光;那个豁然撕裂历史,改动世界线的,横空飞来的笔袋——我在那边认真地记下了“最想回去的后悔”,而那天的日期竟在春去冬来里默默消去了,只余下分别后含蓄的腹痛,时不时在三月的小雨中忆起那日的水汽,阴沉天色,各色雨伞朵朵,被水打湿的松针沾了满地,喧闹声里沉沦的黄昏。


雨花石.   我会我会从柜顶取下一个巴掌大的礼品盒,我把第一次条件反射脱口而出的误解,那场尴尬的“喜欢”和记忆里那段乱了时序的过往流落在这个小小盒中——从另一个更为古老的钥匙箱里迁徙而来。我不愿用涂抹色块来代指她们那些美丽的花纹,它们每一处都隐匿地流露着小姑娘内心千丝万缕思绪中的一隅,可那年的我如其间那串塑料制成的水晶饰一样,只会在硕大朱色玻璃球里气泡组成的迷宫里乱走一气。天空下着雨的尘黯色,不知自己的车站,街角藏匿的八百万神明,偶尔窜出的怪异,城中乱序穿插的田野来自何方?只顾找寻着有热气球依傍的酒吧,飞向天空。最大的那颗也许流淌着来自木星的斑纹,但我最在乎的只有最初那颗小小的红石头——我们一起感叹过它的美丽,以及另一抹小小的翠绿——它们都是那样小巧,那样相似的形状,却都如水汽离散的,只剩下关于她们最初也是最后的回忆了。


窗子.   长梅黄皱的雨后,有着青脸女子惨白的浮颜。她鬼火色的面具,长长的角挂着小雨淅淅的攸酸,一握淡淡的卯花色里散出堇,长亭波断,晶鱼涌跃在青砖缝的台间,窗外未曾见另一人经过,只余迷迭香在缓缓流动的水光里……窗外地上的积水未全干,我在倚窗孤望的岁月里遇见了猫小姐,她把雨季的落洼点上了灵动的色彩——在历尽染罐后我再次向自己确认,她令我爱上的,是她独一份的丰盈的魂灵,无声地点墨了我的心湖。夜中向晚窗外你所在的方向远眺,只看的见一片夜的眼睛,无数日子里,去图书馆我们一同待过的窗边向下看廊底孩子们的打闹嬉戏,在落雨的晴朗的翩云的教室窗前怀想一起下楼的一起放学的等待着的日子在异步里寻求着与你的同步的日子,依凭窗为媒介,我怀想着那终会实现的写在开头的梦……窗外二人执手相依,昏黄灯下,缓步,共白头。


松鼠.   倚在树梢上看着,长久地观望着,远处那栋在晚风中被吹得吱吱作响的破木屋,它还记得,她在少女时代引起的那场骚乱——直到有人在时间尽头的图书馆里破译了隐晦的警告。她带着自己珍视的一切前去远行,而它也失去了安安稳稳亮在夜晚的那盏灯,没法对着风喝夜酒吹牛了。对它来说,那些已永远失去的旧物是那样的珍贵,以至于关于它们的记忆被一次又一次地拿出来,反复擦拭,它觉得它们就如眼前的景象一样真实,如晚风一样真实。

我只见过松鼠一次,在我五年级那年的暑假,一家人驱车进深山里游玩。当我们穿过一片浓密的树林时,路旁忽然有一抹棕褐色的影子在松间一闪而过,我想它在那一瞬间一定瞥见了我脸上写着的有关于青涩爱情的美好想象,那份令我如今无比怀恋着的,不问世事的纯爱。

在浅夏时节,松鼠先生曾邀请我去他的书房共读。我们在那间似乎一直处在下午的书房里读了好久好久的书,好像当一只松鼠坐在那里,就会不自觉地陷入一种循环之中,一直沉沦在没有尽头的黄昏里……

“我想重拾关于爱的烟火。”松鼠小姐曾在恋爱咨询时这么跟我说,“纵使爱的刃如此尖锐,随时可能伤害你的魂灵?”我这样反问道。她最后还是从这种迷惘中逃离了——只是借用了一点点我的魔法,以及一张迷森的地图——准确来说是我送给她了。她再也不会第二次闯入的,我这样说服自己。


泠风.   她出生的峡谷里常有雾气升腾,

霭猫会在夜半造访,清晨前就匆忙离去。


风的童年混有山间粗野的泥土味,

不仅花香泥土雨露,小动物的气息也有,

全混入她的身体。风悉心收藏了全部。


她不爱化作人形,却很能和孩子们玩得来。

袖见穿过于泠风,衬衫吹得高高鼓起。

她是个野孩子,心思却又那么细,

小心收藏起每个孩子的童年。


她在成熟的那天潜入秋天金黄的街道,居住在那里。

这片街道少有人招待霭猫,

只有风会时不时跟老友聊上几句。


风的温柔依旧,她嗅得到街角面包店门前幸福的味道。

幸好屋顶的猫咪还算友善,天上的云也怀着浪漫。


风寄居的日子里,街巷常有温柔平和的风,配粉红的云。

而冬来了。

一夜间,雪花夹在寒潮,卷袭街巷。


风的一生骤然塌下来,她对自己失望透了。

她感到自己竭力守护的的浪漫美好被打破,

寒冷封锁了街道,也封锁了风小姐的浪漫主义。


她从没见过下雪,因为风出生在春日——冰雪消融时。

她没想到,翌日孩子们推开门窗,是笑着跑出来的。

骤然,她似乎理解了这种浪漫:在俯视那些美丽雪花时。


每当泠风的孩子们出生时,她都会耐心地向他们解释四季。

她经历过慢的生活,见识过森林,而她的孩子出生在街巷,

不过云朵到还如她初逢时一样,知晓她喜欢的颜色。


S2.

在时间悠长的河流,我们做出的每个微小的变化都可能引起本身巨大的引索——改变并不发生在某些重大决定中,它散布在每个细小的关节。但当一切正发生的时候,我们误以为那只是日常中的一个。这种不稳定在一个人自言自语中似乎还处在控制之中,不足以构成威胁,但当它扩展到一个庞大的集体,稳定性被成指数次方倍地被稀释掉,直到最后,一丁点风吹草动就足以创造一千个世界或毁灭一千个世界。

——《定·时间》


琉璃瓦.   在雨疏风骤的平明时分,总会有一只雾色的猫经行瓦下的青石板。

它从未在空气澄澈时现身。

它那样静寂地在每个平明路过,风雨无阻,只为寻觅一个好结局。

琉璃瓦自烧制之日起便注定终有一碎,可她从未害怕过,总是好奇地张望着那个移步愈发迟疑的身影,每个凌晨从夜灯中分离出不同的流彩打在猫的必经之路上,直到它停下凝望着天空的那一刻。琉璃瓦才惊愕地发现自己投下的色彩已对雾猫不起半点作用,她看见猫的眼睛里只剩下一片死灰——同时也看清了猫身上长时间被晨雾掩盖起的漆黑的颜色。

琉璃瓦下映出夜空中溶于雨滴的彩溢,它蜷缩在瓦下,如开始的那样,几乎忘却了自己何时而来,也不知自己应如何离去。天空下着小雨,水洼间藏有看不清的回忆。从琉璃瓦的另一面看过来,这些碎片会在瓦尖的一道棱上折射出的无数个匪夷所思的世界,比星的罗列更加繁杂,如棋局一样永恒。


黑猫.   她的影子从两堵墙的夹缝间闪过,一面是完美的白箱子,一面是黑到令人反胃,朝四个方向无限延伸下去的铁幕。追上去,却发觉自己已身陷囹圉,无法离开这一刻、这一处,哪怕弹指间。他看见她一遍又一遍重叠在一起的动作的影子,他无法克制地使自己一边又一边迎合着她,把时光雕刻成同他记忆里无数次被回念起的那个纯真时代一样的形状,达到那个唯一的好结局。他知道若沉溺在这个世界,他将在失去她的同时枯萎掉关于自己未来的所有时间枝。一切时间线上,他都是一只无所不能无处不在的猫。可在这初春的午后,懒洋洋的光照在走廊南面。她倚在身旁披着金辉的窗台边上捧着书认真地读,他忽然间对自己感到无能为力,觉得时间只要一直这样流动下去就足够了,不觉便会沉下去,沉下去……

他发觉这个世界居然拼凑起了自己前半生大多数的风景:从曼谷的寺庙走出撞进日照布满小蟹的海滩,在热带丛林中喝着隔壁超市里最后一袋速溶咖啡,在核弹发射井旁的按钮边上打碟……可缓过神来,又在与大山里,石板间,山涧中,清泉飞溅,弥与靳与琳的全鱼宴,无数黎明与汐落的照面中飞速迷失了。不属于他的压力涌入,不属于他的时间在飞奔。时间枝全部坍为一束,照进五月的雨季。黑猫在无法自觉中徘徊在半生于云山间的小镇,十二点的钟声,永不散去的平明的雾,它不属于这里。可他只是不想再分离,使那方纯净的方尖石蒙上纤尘……


五更啼鸣.   有时在冬夜,走廊尽头的拐角来了通电话,我没打算接,只是因为太冷。

灰头阔嘴鸟会在薄雾轻拢的五更啼叫,那时的天空和三万年前一样干净。

我不会忘记任何一个落寂的时刻,因为爱的呼唤总在结尾处。

梦开始出现裂纹。我知晓,这只是我心中那个虚伪的爱的幻影开始瓦解。

我不把自己当作模板鞭策,打破这心的屏障,跳脱这橘子玫瑰的温柔陷阱。

那盘旋在昼里的爱的诠释、旧里回环的美好是我想要的吗?

听着五更清脆的啼鸣,易云千里,雨散,石破通。


泥土.   惊蛰会时常有蜗牛、蚯蚓钻出,这片土地在每一瞬均匀地保持着安定与平和,从没有例外,直到我把自己死在上一世的残躯埋葬此地,在他周围植起童年院中的小小花圃。他怀抱着我所有美好的东西,然后把自己封闭于世,于是我在失去这些回忆的瞬间得知了他的死讯。对于死,天空知晓若青霞下的明澈如许,泥土知晓若小满芒种的丰盈满地,我也已眼睁睁朝深渊看他那失去躯壳的灵魂了,只有他自己——簇拥在繁花间那段循环的可哀的魂,并未通晓自己已去的真实。

有时刮风,有时下雨,天气阴晴,月盘圆缺,都有时。泥土里会长出一座孤独,一座失落……除了爱。他没有放手把爱交给自然的那份信心,他知道哪怕是死去的那部分自己在这点上也是一样的。他会把那个世界的一切安放在某处泥土中,然后怀着爱重新找寻一处小小的栖身所安放自己。那会是一场开心的,愉快的,富有希冀的小小旅行。这中途小小的分岔至少会叫他听清自己的心灵——会是平和而终吗?还是说注定飘摇无期,总在路上呢?


清泽.   他回到了车道尽头那注小小的清泽,把自己暂时浸泡在这片全知的海中。“走到途中小小的标记点,停下来休整一番才能走更远。”很多年前好像有人对他说过类似的话,他想。

从小池南循着雾气上山,在看不到边的草野彼端,他住进一间潮湿的小木屋,准备休养一段时间,把心中的墨般浓郁借空中的野马聊以稀释。在温泉水中伸展开僵硬的关节,明亮的天光下瘫在水边大青石上晒日光浴。把夜晚涌起的思绪用笔头封存在一方方素绢中,在下一个夜晚,它们会被无声地吞咽,不留痕迹。

他在阳光照亮睫毛上的一颗颗光晕时会想起童年,在浮生半日的午后会想起书房里的黄昏,在落雨时会想起氤氲的孤独——如在无人的森林小径中,以及和她在一起度过的那几个有趣的雨天,凭栏开怀的小雨,淅淅沥沥。

初雾的夜路上小跑,所依凭的东西全丢在脑后,流动着眼前的情绪,只顾得及看眼前,当下的你,感受正发生的喜欢,而追忆只是一个人独处的事情,叫你在下一次见面时能为这些暂无实体的论断作证:爱,它并未消失,甚至从未中断。


S3.

凝丝网上濕挂着残余的秋霜

疲倦沾染了燥汗,呼哧呼哧

哈出烟酸味略带恬意的白汽

凛蓝色天幕刮下斑灰的云漆


枫脉旁的院落

黑寂的凉柱铁藜墙

棕褐色欢快的眸

寒雁冰羽梢初结的忧

——《冬会序曲》


药·气味·丧失.   药,未知名姓的药,被称作药的灵患,耳边传来玻璃球敲击声,干枯的花儿打下一叶,指尖摩挲,烛火清明,朱砂摊落在牛皮纸上,水汽,魔女身上温香的息,草叶屑,尘土灰,那味山樱在记忆河道中徘徊弥散。

药,十千斗的仇,带泪痕的忧,你背负着,不是天生神力,没有无厘的信念,生而为之的天性,燃烧在,冬日病边哈出的息,凝聚在春日山樱梢头,你像,露干却了,风停歇了,雨落下了,失落之花开放了。

无疾而终的故事却带走了这世界一切的气息,在丧失的那夜,寒意一如既往地消彻在夜半浅梦中,关于樱的梦真真切切消失了,死去了,连同你身上淡淡的独特的味道,上一次遇见,还是在五年前。

丧失在春月夜的梦就不会重新来过,若是在冬夜,得意西风吹灭了没来得及溅来的荧火,丑陋的那部分模糊不清,不再去想了,不兴再过问了,在离却凝淤时分的无法化解,在春寒料峭季节里的火车站,在买往独立的车票前久久停步,认识吗?这个世界里孤零零奏起的风,版筑间,空隙间,你停歇了一刻,我猜。

不会再有六月的风,九月的雨;不会再听五月的樱,八月的桂。溶于泪时不再过问的那部分,那就是她——


蜡烛.   萤火渚犀,温烛燃兮,九月风起,挽发抚秀。

点清涟鸟,忽翩飞离,闺衬竹兮,晨笛扬悠,柔凉袖着,春晓雾若。

篱青兰出,溅嫣飞白,霭烟群青,五里钝橙。

留不见之暝暝,魄悸惊雨,经落未定,春珠盈槛,不见青山。

执手秉烛,长明夜秋,渡千里风,循流火落处,灼焦岩层。

天坑留歇,近离远觅,清透软以,云先者存。

恐惊星辰,却光渡五里,得长绢一,飞金钗二,遗予。

夜风彻,寒月廖,半丘无人,归径无言。


大石头.   有时雨,有时晴。

呼吸,呼吸,蕨类的

绒乎乎的叶片,苔立的阴面,溪水流经,小兽筑巢。

这对于我来说是个很漫长的故事,也过于久远,“我”这个称呼

甚至都还未出现,有个软软的小小的动物靠着我睡去了,那还是青森

里晚春的一天,刚暖起来,那个小小的身影在溪中沐浴了三天三夜

她才醒来,第一餐是我脚边丛生的蘑菇。如此往复几天休息,

她终于恢复过来。

后来每隔一段时间

我就会见到她一次——不如说是感觉到

她总在经过我的时候刮去一道青苔,

我能感受到她抚过时温软的息,很久很久

当我听得懂动物们将的语言之后

我才透过它们的闲谈渐渐知晓了她

有两只松鼠,它们在经过我是恰好聊起了她

我才知晓那是个女孩子,她的样子如何,施展过怎样的魔法

一直以来如何把我当做路标,在我横亘的这条溪边

她用青石板搭起了一条小小的路。

溪水的灵气滋养下,渐渐长成了,

她说的那种奇妙的语言的只言片语

顺着溪流一天天浸染了我,我听得懂

就在另一场春天的同一处,她俯下身来雕刻年份时

我把声音透过刻石传入了她的手骨

“魔女你在此地顿留许久,为何不曾离去?”

我没提起许多年的沉寂,也没提起先前的无数次邂逅

她的情绪顺着青苔向我透来,好奇、惊喜,以及那些蘑菇

她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你是这块大石头?”她轻轻发问

我简单地朝她传递了肯定的答案,并表示

我愿意继续留在此地,做她的路标。

从此以后,也许我们不会再有太多对话

可每每她路过我的身旁,都会抚摸我背上的青苔

她知道,鱼在乎


魔女的礼物.   魔女的小指是杏仁味的,隐藏在曲奇轻浮的焦糖色之下

佛塔间缠绕的神明,眼里闪着绀碧色的光

飞渡分厘的使者捎来光阴的片语

离笙的长嚣销亡于麦田尽头的黎明

妖眸里闪过的留恋,也许是在想着

月下的紫藤萝,又生长在雨中了

重重叠叠的泪意,在那边,是我的错觉吗

现于铁道枕木的灰狐,叼来了谎言的咸味

携着条分缕析的乌丝十万稠密

信使不问佳期,不问丧期

送别短聚总有时,总有时

去吧,离却的白鸟总有一天会期盼飞还

不岔雁栖,卷去小别,拂破青衣

问寻那人的名字,在每一处芳甸月下

归隐的清高,今生何时,断得了,这条牵丝引


记忆.   迷路之树总生长在那片终年为薰紫色烟气纵横所笼罩的常有旅人迷失其间的相传魔女建屋其中的黄昏为流火天边所侵染的异相之森,我刚刚离开的,兴许那儿的魂灵再也不会唤我回归,只藏身于烟尽处的流火间悄息。

雨雾间不爱献身的影子,天坑里静立的乌鸦和白鸟。

油纸伞戳破了风,少女在耳边别上风信子紫色的挽歌。


S4.

花儿.

黎明时分青白色的霭中,一只猫从我眼前溜过,它显得那么不合时宜,叫我措不及防坠入了开满鲜花的小巷。“花。”那是祂的名字,似乎含着某种不甘和已去的欢乐,毕竟花开一季,名字里不免带着某些没来由又不问归处的伤逝——她已不是头带滑环手秉鲜瓣满袖春色的花之女神了,可花的外在,那份鲜活之下似乎无从言喻的归处,我曾不知所云却狂热痴迷于她眸间的花丛,直至那不可复刻的水晶永远离开了我孤独的花园。

飞湍的流水会推开本应来到的清晨,换以无比怪诞、不可理喻的同一物。我曾希望探寻其间,却又被花间的暗刺扎得生痛,只得无言地再次归去,把那无依的游魂淌作一条无根的铁树。

花,你以神秘的容颜掩饰一切,以身后无言的锋利刺痛我,我不在乎。当香味在最后的小巷道口徘徊,我终于通晓了自己这绵延不断的心意。


【插曲:定义·域】

空寂¹的世界,本来一个人形²也无法容纳。后来从此-在³里凭空⁴抽离⁵出了一只猫⁶,祂从爱看到了孔隙⁷,钻入定义⁸的版筑⁹间,在不眠¹⁰的索取¹¹之后,以嗅觉和世界的一切气味为代价,换取了全知的囫囵之解¹²,安心入寂¹³。

1.空寂:在感觉主义的确认之前,世界是接受的世界,只是搭建于重重版筑表面的外壳,故讲这世界是空寂的。

2.人形:感觉意义上的“人息”,是指同理性可接纳的人。在(部分意义上的)全知的开启之前,在心之域中无法容纳其他人形的存在,也无法认同“人形”本身的存在性。

3.此-在:“存在”本身的存在,其中包含了“存在”自身的确认,故不需要任何客体定义的制约。

4.凭空:见(3),在这个前感觉的状态下寻找破口具有完全的随机性,从感觉世界内部的“版筑”中观察,即“空”来者,将在下一条中说明。

5.抽离:进入域的本质从外部世界看来是向下深挖某一基础性构件达到“域”的外表面,即定义,从而看见孔隙,进入版筑,故凭借的外部之物从客观上就是从外部抽离,进入内部。

6.猫:即探寻深挖基础物件前依托的一种媒介。

7.孔隙:即“爱”根基外的模糊化表达,非定义部分,以及对其再向下溯源所能依靠的唯一媒介。

8.定义:从内部往外部的原始拓展中在域的表面建立起的某种结构,其内部与外构在一定程度上对称。在认识发生的过程中通过大量模糊的建构,建立起定义的下层骨架,构成已知世界的平稳感(不可得到绝对的确切证实)。

9.版筑:托起定义的更下层模糊支架,半撑在内部表面,生命的认识观就建立在某一版筑“生存”之上,为了推动定义建筑,版筑通常不甚平稳,来催促进化,加快“定义”在不可知者的“畏”中的主动构建。

10.不眠:在渡过定义进入版筑之后,即浸在一种半失定义状态,故不存在定义状态下的“倦”与“息”,“劳”与“眠”的关系。

11.索取:进入之前的状态会以一种惯性保留在身体上,故在进入之后的失状态中会受到机体上对于定义的不懈索取,对立于此种索取的部分即一种抵抗可以看作另一重索取,即“不眠的索取”。

12.囫囵之解:从惯性的角度来看失定义的状态只能暂时感受和获取,无法完全进入,因为机体和精神所依赖的定义在其大程度上是在一个强限制的前提下的逐步代换,失定义则是解除一切限制,短时间内可以通过“不眠的索取”抵除惯性,但由于机体和精神在结构中有上限,故无论如何在全知中都只能获得一个“囫囵之解”,即部分意义上的全知(在时间和范围上)。

13.入寂:一般指短暂全知之后的惯性时间,但由于在失定义中不存在任何时间概念,所以有可能在全知过后陷入极短时间内入寂的情况,无法很快回到定义世界之中。从外部世界来看,此为深潜的副作用之一。


【下半:呼吸——散发着温暖的绒毛诗】

古老.   我留在原地,直到乌龟缓缓从脚边超过了我。

碎纸屑散落满阶,樱花在二月早天里就开了。

我在她开放的过程里静静收拾着屋里的遗物,

有些来自二三十年前,

有些更遥远,已经像是前世的遗物了。


挂在阳台摇椅扶手边的绿色玻璃瓶里,

碧绿的药水已氲成一团温吞的息

——那是一次本应被彻底遗忘的旅行,

我不肯将遗忘药水一饮而尽,

留下瓶底一层不慎清晰地散落在雾里的回忆

——关于我不愿忘记的她。


古老的是我,而这世界

也可悲地近乎同我一样古老,

行将化作尘土了,她却不曾老去。

我在有生之年注定无法追随她的时钟,


故事的末尾注定会走向平淡,

而讲出口的故事也只会无疾而终,

而做一个客观的讲述者又不是我的本意。


我只想留住当下行将伴随着肉体一并消亡的

这一份对她没有依载的念想,

既不生于故事,也不生于我自己;

不知来路,也注定没什么去处。


简而言之,若讲故事,

我这古老中只生得出干枯的支流,

情感却包裹着故事的鲜活本身。


我无意延长这则述说,

只因我不再能回应记忆,

也无法回答自己,

我只余下这古老又无用的愁绪了。


阳光下,终于

再次看见了小小的身影,那会是谁呢?

无边落寂在红色的风中归去,

朝朝暮暮的沉沦里打开了心湖的阀,

在鱼化石中找到了迷失的出口。


殢云.   缠绵的云与爱意与其他

起初,还是朵很小,

不曾引起她注意的

 

等云缠绵在泠风的脚踝

她缓缓倒伏在湿泥沼,寂静得

途经原甸的野兔都不曾发觉

 

她爱云的缠绵反侧,柔情万千

在独自吹过的原野上留下

枫溪的红叶燃了几许

她爱殢云的徘徊,爱她

似乎怀着千万分忧虑的爱意

 

云总疑心自己给风添了麻烦

她的爱附着在千千万万的琐碎里

从一切最平常的街巷里升腾

在海风与清露间辗转

 

她的爱碎作一日里的念叨

那些分享欲静静渗入泠风的身躯

她好怕自己做的太过头

又担心风卷的爱意传达不够

 

忧虑演作忧郁

声声弦鸣,拨在

泠风带有决意的心头

她也许不能看清一切

但她希望做些什么

 

她知晓,这份决意是属于云自己的

那碎作薄雾,理不清的思绪

 

云把一切写在日记本上

自己与自己的辩驳,笨拙又无奈

云把日记本交给了风

她说那是她的决意

风说:我们都不曾决意

可云不会懂的


青笛.   林间青笛奏起是下午三点过后

轻巧的一两声,落在林梢

那片叶打得光亮,散出金黄的柔

随后悄息,留以无言的神明满目


很多年以后,我静静回忆

生命里最宁静的处所

是依傍什么而立起的呢?


我连着半月听见这清响

可毫无征兆,某天

它一声不响地消失了

一如它来的静寂

是寂寞吗?我还会感到寂寞吗?

折叠好的心情,便不会再被翻起吗?


直到它在一场暴雨后重新奏响

我才迟钝地察觉到这场酝酿已久的暴风雨

它那样安静地等在我身后


…………

一天过去了,落阳懒懒地披在丛林尽头的歪脖子树上

明天的这个时刻,蝉是否还会如旧鸣叫?


那一天空下

我并未找到任何踪迹

循着它消亡之处


每当我立耳找寻,就会在熟悉的丛林中迷失

而当青笛声渐渐散去,记忆重新浮现,

像是写在纸上很久的字迹缓缓凝却


我会找到什么?一块青石板后

长长的铺满红叶的老路

藏有经久无人看管的

古时的秘密,破败生苔


它渴望再次被唤醒

如我希望找到一抹奇幻

掩盖心头被轻轻压住的

无法言说的心情


流动的夜灯.   从三色堇到紫藤萝有二十分钟的脚程

那儿的夜晚会点起风信子改作的街灯

每每上灯,这片荒原中的小镇

也有了书中写的那春般浪漫的息


我十三岁起就每天从那儿经过了

直到十七岁才心领神会到

挽着臂弯漫步走过的恋人们怀的玄机


待提着小篮子再走过这段路

心里已有了痒痒的希冀:

“什么时候才能……”

如此天真的寄予,揣在心里,好久好久


夜灯流转,幽明,再回到这片街巷

已是二十年后的春分,花正开

游人依旧如织,形形色色

小铺开在花萼自然支起的蓬下

糖果屋晶莹,宛若逆旅的繁花,嚷嚷


那香气于我已消失

在喝茶时,我未凝噎

腹渐暖,兴许是无形的温馨安慰着我


黑夜之前,我等不及看了

缓缓淌在年岁,一切尽收眼中

却始终一言不发的

沉默的街灯啊


钟温柔地敲响

时针蹒跚地跨过昏线

我像被命运踹了一脚

在这未曾变化的景象前

彻彻底底失语了


是谁

走过街灯宁远

吹过所有温度的风

却泪流满面,步步回头


已无法在惆怅的疲倦时分

滚落在千缕柔情织成的场所


浅青夏.   漫长夏日从回忆潮湿里脱水、风干

看似脆生生的骄阳在热浪尖翻滚

青葱的夏只藏于叶间丛灌的缝中

祂浅得理想,只沾染了一丝夏的味觉

 

如柠檬水和夏休海滨一样清淡的

相遇与分别,未曾想起剪不断的离愁

依恋只在关于夜藏青色的梦境中展露枝干

而分寸必虑的微甜留下了柠檬疙疙瘩瘩的外皮

 

话出口时微颤,掺了纯粹的天真

回忆酝酿许久,会在浅夏的梦中勃发

软稚的答意会叫人迟疑许久,很快

具体的蝴蝶扇着看不清花纹的翼

而我只是站在大石头跟前回望

 

经不起推敲的,最终都被留作了梦的素材

放在最不为人所知的隐蔽角落

看了又看,欲说还休,欲说还休


时钟声.    “依恋,虚妄,你更讨厌哪一边?”

肺卷碎平明的雾,我朝屋檐边路过的黑猫如此发问

祂颇为不屑地瞥我一眼,跳上了下一个房檐

 

沉溺在水中,会渐渐透明,丧失颜色

依赖溪亭日暮的脉动,柔情流淌间滋养

一颗卡在石头缝的玻璃珠,不上不下

 

怀有虚妄的希冀在河边打水

陶罐咕嘟咕嘟,我望着不可及的处所

哪里都有苦难,何必幻想呢?

她美丽、风情万种,我从不奢求占有

 

凌汛、洪涝、伏旱,只是徒增庆幸

总有一个节点,我发觉自己再也无法离却

也淡忘了从前许多日子里生存的方法

 

总是默默看着她的样子,我无法否认

也许这样就已足够了吧,自我感动着

兀自痛苦、想象,一个自私的小人

我不愿去承担痛,却分得了她的笑颜

 

棉丝依恋,绽出双生花

危机在条分缕析的纤维间游走

愈发强烈,在感性的夜之夜悄然坍塌

 

这一程如影随形,似乎什么也没能改变

她进行着属于她的轮回,我默默观望

河畔的戈壁上开始生出微凉的风来

她不会记得,纵使我不再是我

 

我竟在不觉间化作了易碎品

只留明晃晃的渣子,和其他渣滓一起

在石缝中被偷偷藏匿


五月雨.

ⅰ.谜.   

露打湿的玉像,石殿中

无明灯火沾染,点绛唇

云雾将归晨晓,昏骤降

石窑自暝幽清,寒蒺藜


你抱着猫,把世界从板林中拉出

才知晓啊,假意无聊的关关之鸟

不曾隐匿,却道有情不曾会佳期

流水几何,墨廊无边藏有真桃园


你不曾离去,你不曾静止

美丽的静只是谎言一则

飞跃时间的救亡图存有何用

星掠过海洋,卷起沸腾的浪

她也终会坠入太阳:明亮的深渊


竹海间的几枝灵草一叶烛香,藏在竹筒里的百鸟林

那才是天空尽头的一部分,藏在漫天的

繁星与烟尘的布景之后,留在雾影闪烁

夏风里,恐惧与渺小感的暗格里,沉淀


悠长,悠长又静廖了

狭缝,狭缝有生根了

不愿修一艘巨船去

不甘听一曲恋归来


夹缝里留存的希冀、

野马与尘埃


纤纤绳,挂巨阁,阁间细丝密密缝

不知归,不问回,巨海映阁影

飞湍流,割剪影,云山溢出


流光是花园里不问归期的过客

她问我可知花的开期

我报以无言,已去


生命里温温柔柔的处所

已在秋风中缓缓吹落


ⅱ.廊.

不知其始,未晓其终。

茶色的走廊似乎不会存在任何静息,

当我的目光回到前一秒看过的地方,

那里已与先前全然不同。

一股战栗爬上了我的脊柱。


单调的景色,重复的房间,冰凉凉的栏杆

往上爬没有尽头,往下坠落也不会加速,

始终保持着近乎下楼梯的速度,

一连十几天,从未回到过重复的楼层。


我疑心这是某个巨大的遗迹中央,

但纵使用尽浑身解数,也无法破碎

这座坚固堡垒分毫——任何一堵外墙。

处在自由顶点的幽闭,我只好

把自己困在一间随机的小屋,闭上眼睛,

把自由困在梦境里,不叫它作乱。


也许穷尽生命也无法寻觅到

关于这处所中心的任何蛛丝马迹,

也无法为自己找到继续生存的动力,

因为希望在单体状态下完全隔离了,

生存压力的消失在瞬间就让所有事物被剥夺了意义。


就在此时,这个失去时间的当下,

无限的当下中没有记录刻度的一瞬,

我在走廊那头看见了一个人形的影子,

它飞快地靠近我,然后狠狠地袭击了我。


在时隔许久的狂奔里,刹那间,

我似乎重新瞥见了意义的影子,

兴奋,气血上头,

试图拖住那东西,破坏它,摧毁它,


一种极度的兴奋贯穿全体,

在安全的剥离中首次感受到如此的安心。

那是意义没来由的回归。


浴紫生.   沉沦于这个明亮世界的一刻

世界是堕入沉默的,蒙上暖焦色滤镜的黑、

虫蛹磨碎而成的紫色。重新接受

一笔一划写下的新定义,新生于此地

 

离别的原因就藏在浅层沙滩

可我从未找到,一如迎接的号角

它们虚妄的影藏在柱后,我不曾目睹

 

为什么呢?一次次痛苦追问中反思

平淡如水的孤独如何伤了我

错落有致的围墙又如何保护我

 

附了魔力的药草,浓稠的空气

美丽的天空也许在告诫

这里只是贵族落亡的流俗地

 

我为何愿意签下滞留此地的合约

平淡无奇的看着鸟儿飞过

呼吸甜腻的空气,也承受偶而降临的苦楚

 

因为人啊,竟是如此脆弱

你看惯了空中的飞鸟,便不愿思索

它们自由翅翼下披挂的千钧生存

 

每个浑身铁甲的骑士都注定有一击毙命的软肋

最柔软多思的心也最易为外界所伤

“一个人似乎什么都做不了,

两个人一起好像就能走很远的路。”

 

沉积在灵魂深处的软弱

纵使世界被紫色的海水冲洗殆尽

也无法被彻底洗涤

渴望浴紫重生的人,只能永远等待着

下一场雨的降临

 

便笺.   好像一场春雨淋过,很快转急、燥热

等到雨近乎停歇,我们才喘得过气

坐下来好好地去想曾经那年发生过的事情

等雨干透,这场梦也接近谢幕了

 

便笺草草记下的词句,只言片语

连当事人也感莫名,这便是落幕的前笙

注定无法折叠清楚的心情,就随它

跟风一起,回到美好发源的地方去吧

 

我们立下种种定义,试图说明

其间藏着的许多东西,但很快放弃

听见别人的声音,如听见自己的

飘在空中的,失去重量、不值一提

 

可惜这只是冬夜竹炉前一个小小的故事,并没藏着些什么。我曾在魔法森林中遇见她,我们只是草草见了一面,甚至无法确认对方真的存在于世。我只是一个冬夜的旅人,祂很快就要离去。窗子外面的风雪还在吹,你将要冬眠。我向你诉说了关于春夏的一切,我希望你结束那悠长的一觉之后,能伸个懒腰,喝一杯新茶,坐在春光下跟我讲讲你那关于冬夜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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